20世纪中期以来，中医药学与现代科学建立了越来越紧密的联系，两者相互渗透和汇流，中医药科学研究由此而焕发新的生机。近几十年，中医药学借助自然科学、哲学社会科学、系统科学、思维科学相关学科的理论和方法开展跨学科研究，取得了一系列令人瞩目的成果。

现代科学助推中医药学的跨学科研究

跨学科研究是指研究者移植或借用其他学科的理论和方法探讨本学科相关课题的科学研究活动。几百年前，近代自然科学在西方兴起之后，就出现了早期的跨学科研究。例如，运用数学方法研究宏观力学问题，运用代数学方法探讨集合对象相互关系等几何学问题。20世纪以后的现代科学，伴随着科学学科数量的迅速增加，跨学科研究逐渐形成一股不可阻挡的学术潮流。跨学科研究使学科与学科之间相互渗透、相互扶持，通过知识互通、方法互借、理论互补，推动着科学知识体系的不断扩张。

在中医药领域，萌芽状态的跨学科研究肇始于20世纪20~30年代。当时，中国学术界已经普遍接受了来自西方的“学科”概念，积极引进以自然科学为主体的西方现代科学。与此同时，在中医文化与西医文化的交流互鉴中，一些中医药研究者不仅形成了清晰的学科意识，将从古代传承下来的中医药知识，视为与西医药学一样具有治病救人功效的学问。他们认为中医药与西医药各有所长，在对西医药学有所熟悉之后开始有意识地借鉴其某些术语和研究成果。1929年，为满足教学之需，执教于上海中医专门学校的秦伯未撰著了《实用中医学》一书。该书包括12章内容，各章标题大多借用西医药学的学科名称来命名，如生理学、病理学、诊断学、药物学、治疗学、内科学、五官科学等。该书可以视为中医药学跨学科研究萌芽期的代表作。

20世纪50年代中期，中医药高等学校的陆续创办，为中医药学借力现代科学，进入跨学科研究的起步初兴期提供了重要契机。起步初兴期的主要成果，是在现代科学的框架下，参照西医药高等学校的课程设置模式，按照教学需要对中医药知识体系进行学科化拆分。首先，对中医药传统研究领域赋予学科名分。由图书数据库的检索结果可知，先后出现于中医药教材中的这类学科名称，有温病学、内经学、推拿学、经络学等。其次，以“中医+西医药学科名称”“中药+西医药学科名称”的方式，组织编写其他主干课程的教材。1956年，第一批问世的是中医研究院中医教材编辑委员会编撰的《中医内科学概要》《中医外科学概要》两部教材。其后陆续出现于教材中的中医药学分支学科名称，有中药学、中医诊断学、中医病理学、中医儿科学、中医妇科学、中医伤科学、中医眼科学、中医喉科学、中医护理学、中医五官科学等。

跨学科格局里中医药学学科生长点

跨学科研究的实质，是某些理论和研究方法在学科之间的移植，移植的重要成果是在学科之间的边缘区建立新的分支学科。20世纪90年代以来，由于现代科学源源不断地提供新的研究思路和学术营养，中医药学走向跨学科研究的全域扩张期，形成众多的分支学科生长点。

按照理论和方法移植的区间跨度，中医药学跨学科研究有两种基本类型。一是内部跨学科研究，亦即中医药学分支学科之间的近缘跨学科研究，借此培育内生型分支学科的生长点。例如，将中医护理学的方法和理论分别移植到中医内科学、中医外科学、中医儿科学，就可以为中医内科护理学、中医外科护理学、中医儿科护理学的衍生提供可能性。二是内外跨学科研究，亦即中医药学与自然科学、哲学社会科学、系统科学、思维科学等科学部类所属学科之间的远缘跨学科研究，借此培育外向型分支学科的生长点。在现代科学加速整体化的大科学时代，内外跨学科研究尤其值得关注。

首先，中医药学与自然科学所属学科之间的跨学科研究，滋育了一系列具有自然科学属性的边缘分支学科，如中医药统计学、中医数学病理学、中医数学诊断学、中医气象学、中医气象与地理病理学、中药化学、中药制药化学、中药血清药物化学、中医遗传学、中医分子生物学（分子中医学）等。中医药学与以自然科学作为基础的西医药学之间的跨学科研究，近几十年一直是个热点，已经或正在形成中西医结合医学的一系列分支学科，如中西医结合诊断学、中西医结合治疗学、中西医结合传染病学、中西医结合康复医学等。

其次，中医药学与哲学社会科学所属学科之间的跨学科研究，滋育了一系列具有哲学社会科学属性的边缘分支学科，如中医药哲学、中医药伦理学、中医药学史、中医药文化学、中医药教育学、中医药心理学、中医药文献学等。

再次，中医药学与系统科学、思维科学所属学科之间的跨学科研究，为系统中医药学（即中医系统论或中医药系统论）、中医药控制论和中医药思维学、智能中医药学等边缘分支学科开启了创生之门。系统科学的所属学科以方法论功能见长，思维科学的所属学科以思维或智能方法学功能见长。以一般系统论为先导的系统科学学科，运用系统、信息、自组织、序变量等概念研究客观世界中的各种关系，可以为人们进行科学思维提供多种样式的“关系思维模式”。由于系统科学与中医药学整体性思维框架的高度契合性，系统中医药学自创生以来就成为跨学科研究园地中一棵令人瞩目的新生学科之树。

中医药学与现代科学因跨学科研究而在共同发展中相互嵌入。上述一系列远缘分支学科的陆续出现，表明中医药学可持续地扩充了学术容量，也表明现代科学可持续地延展了研究边界。中医药作为一种文化，还包含着诊疗技能、行医艺术等不能归类于科学的元素。但其中的中医药学却是与现代科学紧密联系的分支知识体系，无论如何也不能将其排除在科学领域之外。

跨学科研究对中医药研究者的基本要求

知识汇聚、智慧对接是跨学科研究的优势。开展中医药学的跨学科研究，实现不同学科领域的知识汇聚、不同专业背景研究者的智慧对接，向中医药学研究者提出了两个基本要求。

首先，研究者要培养强烈的跨学科意识和开阔的跨学科视野。70多年以前，美国应用数学家、控制论创始人诺伯特·维纳在《控制论》（1948年）一书的前言中指出：“在科学发展上可以得到最大收获的领域，是各种已经建立起来的部门之间的被忽视的无人区。”“正是这些科学的边缘区域，给有修养的研究者提供了最丰富的机会。”中医药学无论发展到什么程度，总会存在或隐或显的学术边界，走出这个边界就是“无人区”。中医药学研究者只有建立强烈的跨学科意识，看到跨学科研究的光明前景，才有可能勇于、乐于跨出边界，在“无人区”进行探索性研究。

中医药学的理论知识，来自一代又一代中医师对于诊断治疗、养生保健经验的总结和升华。20世纪50年代，上海市中医药工作者开始关注邻接自然科学的“无人区”，探索将已经在自然科学中大放异彩的实验方法应用于中医药临床研究、发展中医药理论的可能性，随后出版了多辑《中医中药临床实验汇编》。经过30多年的研究积累，80年代中后期以来，中医药研究者先后出版了一批以“实验”类学科名称作为书名主题词的专著，如实验针灸学、中医证候实验动物学、中医实验病理学、中医实验诊断学、中医诊断实验方法学、中医实验学、实验中药学、实验针灸表面解剖学、实验推拿学等。其中，以“实验针灸学”作为书名的著作多达31部。如此厚重的学术成果，都是跨学科研究的产物。可以肯定地说，在中医药学的周边，永远存在有待研究者耕耘的“无人区”。

其次，研究者要根据跨学科研究的实际需要，主动调整自身的知识结构。中医药高等学校为学生开设多样化课程，涉及多学科，力求拓宽受教育者的知识面，让他们“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中知人事”。为了解决学生们有知识、缺能力的实际问题，近年来中医药高等学校普遍采取院校教育与师承教育相结合的模式进行教学改革。如果说学生通过院校教育所学到的知识基本上都属于言传性知识，那么师承教育的着力点则是让学生在与带教师者的近距离接触中揣摩和领悟意会性知识。

面对中医药领域的跨学科研究课题，每一位研究者都会发现自身知识结构的欠缺。面对捉襟见肘、力所不逮的窘境，研究者要善于运用意会性知识，清晰地认识到自己缺什么、应该补什么。以中医药微生态研究为例，1988年，中国微生态学的主要奠基者魏曦在《微生态学刍议》一文中指出：“中医的四诊八纲是从整体出发，探讨人体平衡和失调的转化机制，并通过中药使失调恢复平衡。因此，我相信，微生态学很可能成为打开中医奥秘大门的一把金钥匙。”在“魏曦预言”的启示下，微生态学研究者积极补充中医药学知识，新生代中医药学研究者认真学习生态学、微生态学知识，他们从不同的学科领域出发尝试着运用微生态实验方法研究某种中药与人体菌群的关系、中医治疗方法的微生态效应等课题，积极推进中医药微生态学的创建。在此基础上，随后又出现了中医药学研究者与微生态学研究者合作开展跨学科研究的场景。从适应跨学科研究需要的角度来看，研究者知识结构的调整是一个无止境的过程。（摘自 中国中医药网）